生态文学的惊艳收获

15.10.2015  11:36
——编辑杜光辉《哦,我的可可西里》手记   2001年2月,修晓林与杜光辉合影于海口中心广场。

1987年,我结识了辽宁作家刘元举,刘元举将他认识的青年作家杜光辉介绍给我。通过一段时间的联系,我了解到杜光辉有个习惯,作品写好后,不急于发表,存放在抽屉里,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有编辑约稿了,自己觉得可以拿出手了,才邮寄出去。2000年下半年的一个子夜,刘元举在海南给我打电话,他读了杜光辉中篇小说《哦,我的可可西里》的手稿,这是部绝对可以震撼文坛的小说,建议在我担任编辑的《小说界》发表。我当时怀疑地反问,你是《鸭绿江》的主编,为什么不在你的刊物发表?刘元举说:《鸭绿江》的容量和影响,都不如《小说界》,如果在《鸭绿江》发表,可惜了这部小说,也对不起杜光辉。

于是,杜光辉将他压在抽屉里三年多的《哦,我的可可西里》寄给我。我一口气读完,由不得连连击掌。当下就推荐给编辑部的其他同事看,一直认为,此作是新世纪之初不可多得的好作品,当即决定在2001年第1期《小说界》发表。发表后果然在文坛引起轰动,《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获得上海市第三届中、长篇小说奖、“中国首届环境文学优秀作品奖”,《中篇小说》2001年—2002年优秀中篇小说奖,又被选入由陈思和主编的《新世纪小说大系2000—2010(生态卷)》。可以说,这是杜光辉创作历程中的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把他的创作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审阅杜光辉《哦,我的可可西里》的激动心情。“难得的好作品,应该尽快发表。”为此,我写下了较多文字的审稿意见:

这个中篇有一个分外抒情又扣人心弦的故事,作品的文字明白晓畅又极富表现力,一幅幅雕饰般质感的画面,将我们带入到苍凉美丽却又是危机四伏的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作品注重精神内涵,弘扬勇于担当人类苦难的牺牲精神,其人文背景就是现代社会真情友爱、舍己为人美好道德与缘于利欲熏心而背信弃义、谋财害命的道德冲突。一位解放军测绘兵在山顶竖起标杆,不料从乌云密布的云端劈下几道闪电,只见莹莹的蓝光紧贴着他的身躯,霎那间,这位战士的身体已经萎缩成一团黑色的焦炭。在大体分析了发生事故的原因后,率真彪悍的王勇刚抢先报名,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做一次壮烈的实验,他及时完成了上级交办的任务,并荣立三等功。然而,在多少年以后的市场经济大潮中,也正是这个王勇刚,处于聚敛财富、获取暴利的目的,居然成为“威”震四方的“可可西里王”,他采金掘矿,破坏植被,甚至与国外不法之徒联手,疯狂猎杀藏羚羊,当与他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李石柱,不惜用自己的身躯阻挡穷凶极恶的武装猎队是,却被王勇刚的手下枪杀。而此时,已经产生灵魂质变的王勇刚,虽还记得自己当年的悲壮承诺,他却是再也不会为了“空洞的誓言”去放弃那可以使魔鬼推磨的金钱,而那位雷指导员,正是为了搭救王勇刚,壮烈献身在可可西里沼泽地冰冷的水洼中,指导员牺牲前,拚足全力喊出的崇高思想耀眼火光,照亮了精神失落这的卑劣肮脏心灵。从此,在可可西里静寂的夜晚,人们都会听到一声声关于人性善恶和生命意义的追问……

我写下此篇审稿意见的八年后,著名文学 评论 家雷达在《文学报》发表《人性的光辉——我读杜光辉》,对于《哦,我的可可西里》给予更为深刻的评价,使我看到自己对于作者稿件的鉴赏水平,与高端评论家慧眼之间的差距。

雷达如是说:

杜光辉是我关注已久的作家之一。他传奇性的人生经历,他对创作的刻苦专一,他为人的沉思寡言,他小说的独特气质,都使我心仪。世纪之交,杜光辉主要以一个生态文学的姿态出现。他属于国内位数极少的、专注与写生态与环境保护的、富有现代意义的生态意识的作家。《哦,我的可可西里》通过王勇刚这个靠野生动物而成为该地区最大老板的猎杀者,揭示了人类的贪婪残暴才是破坏生态环境的根本原因。小说非常注重精神性内涵,张扬的多是那种勇于担荷人类苦难、仁爱利他的牺牲精神,并由人推及动物。杜光辉并没有对人性绝望,他在揭示人类极度贪婪的同时,又塑造了人们为保护野生动物的善良和高贵。

评论家王光东在为《新世纪小说大系2000—2010(生态卷)》作的序言中,如此评价杜光辉的这部中篇佳作:

新世纪以来的“生态小说”所呈现出来的“生态意识”,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主题是有意义的拓展,它让人们认识到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共同生活的重要性。杜光辉的《哦,我的可可西里》就对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变化寄予了深深的忧思,同时也预示做一种新型文学的价值和意义。正如作者自己所说:“三十年里,越来越发达的科学技术不断地向我们提供来自可可西里的消息,无节制的挖矿,植被被破坏,狩猎者残杀那里的珍稀野生动物,驶出可可西里的车队载有数以万计的野生动物皮张……我的眼前时常幻化出濒临灭绝的藏羚羊、野牦牛、黄羊、野马、哈熊、雪豹,它们成群地倒在地上,在哀号,在呻吟,在绝望,在乞求……我的眼前还幻化出一幅幅年老的,年轻的,男人的,女人的嘴好牙齿在饕餮用珍稀野生动物煎炸炒熬成的美味佳肴的画面。于是,我的心被一刀一刀地割据,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坠入油锅煎炸。我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对人性中的丑恶产生了无比的愤慨和痛恨,甚至对我们人类中的另一类人产生了绝望。我在关注拷问我们人类中的丑恶……人们要明白,自然界养育了人类,人类如果要破坏毁灭自然界,最终被毁灭的不是自然界而是人类自己。”杜光辉在《哦,我的可可西里》中对人性之丑恶的拷问和批判,指向的恰恰是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方式所带来的残暴与自私。

杜光辉是一位稳重执着、厚道热情的人。2000年冬天,在优雅美丽的海口机场,我握着他那双曾经紧握钢枪继而在大巴山腹地铁路小站艰辛劳作,现在又整天与笔杆为伴的双手,看着他饱经沧桑的脸庞,心里不禁说了一句:“真是条关中汉子!”在杜光辉的家中,我和他欢畅长谈,知道他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闯荡海南的不易和艰辛,明了他如何以自己的坚韧和写作特长打开生存局面,还有光辉心中感激与怀念的,那些曾经无私帮助自己的编辑老师。他从抽屉里取出小心保存二十多年,各位杂志编辑写给他的一百多封信件,纸质已经疏松,有些圆珠笔的字迹也已模糊,但其中闪耀着的关爱帮助之情和真诚由衷期待,使得杜光辉情绪激动,双眼湿润。我知道,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温暖。也使我看到,杜光辉知恩感恩的人品。

光辉感恩,他总想为帮助过他的朋友做一些事儿。我曾经和他一次通话中问他:假如你意外地得到100万的收入,你拿这些钱做什么?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先把老母亲的生活安排好,然后资助帮助过我的编辑老师,做些事情-----

他在2000年12月6日给我的信中写道:

晓林兄:

好!

非常感谢您对《哦,我的可可西里》的关注。使它在《小说界》出世。《小说界》是我心仪已久的杂志。该作在《小说界》发表,是十分满意的结果。也盼你能找个理由来海南,我尽地主之谊,同时也帮你组一批稿。陕西平凹、忠实、建群和我关系也好。至于我本人的稿子,肯定先由您挑选,你不用我再另处。

我有个习惯,中长篇写完后先搁起来,有的一搁就是三四年。那天晚上和您通了电话后,我想,你如果能来海南,一可以饱赏海南风光、民俗人情,二可以组一批稿子,三我们可以神侃,多好。我明年下半年想写部《遭遇海南》,纪实性小说,以我在海南的经历为素材,展现海南一个时期的文化特点。元举在海南时,听我说了构思,十分赞赏,一定要我弄出来。

我现在的困难是上班坐班,太忙,我每年要给本杂志写四十万字的文章,太累,只有晚上和周末写东西。为了写作,我不让太太上班,专门整理我的文稿,也省了许多劳动。

祝好!

如今的杜光辉,已经在文学创作和事业成功方面,取得了耀人眼目的成绩。他的努力和坚持,终于得到令人欣慰的回报。在旁人看来,他身上已是放射出“炫丽的光环”。但是,杜光辉仍是低调和勤奋。多年来,他仍然是凌晨四点就起床写作,除了工作之外几乎不参加任何应酬,被文学评论家雷达誉为“文坛劳模”。

杜光辉有自己一贯的创作追求。他认为,一部作品要有力量,就应当体现出创作者的社会理想,即对社会的期望,传播中华民族在苦难和困境中展现出来的精神,作家在创作时体现的对社会的关心和关怀,对民族的责任。这是作家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对社会对民族的期望,只有为了这样的理想而写作,才能创作出打动人灵魂的作品。陈忠实为此评价杜光辉:不慕浮华,不被潮流挟裹,他的作品给人以心灵的关怀和生命的温暖。

哦,我的可可西里》发表已有15年了,仍受到评论家的好评和读者的欢迎,甚至一些博士将杜光辉和他的《哦,我的可可西里》及可可西里系列小说,做为生态文学的重要作家和作品,进行研究。

由《哦,我的可可西里》扩写的长篇小说《可可西里狼》,2010年被作家出版社出版后,连续加印八九次,入围第八届矛盾文学奖。近期,由于初版签订的5年合同期满,作家出版社决定再版,又与杜光辉签订了10年的出版合同。对一本书连续签订15年的出版合同,在出版界还是非常罕见。

看到由自己参与组稿、编稿全过程、编发经得住时间检验的好作品、且是引发作者更好创作势头、在更大范围引起广泛注意的小说。我一直认为,通过自己的辛劳和心智付出的劳动,如果得到社会的认可,为人类文明发展做出努力,才是值得自豪自慰的事情!

编发了杜光辉的《哦,我的可可西里》,已经15年了,我一直关注着他的创作和生活。这十多年是杜光辉创作出现丰硕成就的时期,他在最近5年时间里,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先后入选中国小说排行榜。我有理由相信,杜光辉的创作还会继续保持旺盛的势头。因为,他告诉我,他目前还有5部长篇小说没有出版,七八部中篇小说没有发表。天天在脑子里酝酿这些小说,时时从电脑里调出来,进行修改,并有科学的出版计划。

盼着再到海南,再与杜光辉欢叙畅谈,为他的不断成功,也为一位编辑和作家的深情厚谊。

因为有了文学,编辑和作家的生活才变得如此丰富多彩,让他人羡慕,也为自己庆幸。(修晓林)

 

(责任编辑:郭万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