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日报】海大教师崔昌华:做一块点燃学子梦想的燧石
崔昌华在给学生上课。
崔昌华带学生到鹦哥岭实践。
崔昌华
海南日报 本报记者 杜颖
这是我们采访过的很多教师里,讲述了最多放牛故事的老师。他是出生在江西九江农村最淳朴的山村娃娃,深深懂得贫困中的生命价值。
他叫崔昌华,海南大学教师。因为少年时16天里有6天时间在放牛,所以,见到他时,我们把“为什么你25岁才大学毕业”的提问一笔勾去了。
2014年9月9日,北京人民大会堂,这是崔昌华第二次站在国家教育奖项的领奖台上,他是今年海南唯一的一位“全国教育先进工作者”获得者。
眼前这位老师,从教15年了,朴素得依然像一个农家青年,讲话从不翘腿,声音细软温暖,而如若忙起一项工作,他便会一头扎进去,随后便忘了时间。9月15日上午10时见到他时,他奔忙于工作中,桌上塑料袋包着的早餐豆浆早凉了。
他看起来太普通了,没有最顶尖的学术成就,也不擅长激情的言辞,是什么,让一届又一届那么多的海大学子打心底对他敬爱?
他最懂得——
什么是贫困中的生命价值
崔老师的故事,还是要从放牛讲起。
1976年的一天,江西九江农村,一望无际的稻田眼看快到了收割的时节,崔昌华的父亲崔运彬才21岁,是个将身子整天“埋”在田里耕作的农家汉子,可这一天村里人给他捎来了一个坏消息:“你爹走了。”送别父亲,崔运彬的心要碎了,抹掉眼泪,从此独自扛起了家庭的大梁。这一年,崔昌华才2岁,刚刚学会走路。
贫苦始终与这个农村家庭形影相随。爷爷过世不久,奶奶也相继离去,家里欠下不少债。崔昌华从小就从父亲的口里得知,因为解放前爷爷当过乡里保长,“成分不好”,全家人受了牵累,父亲、小姑连同舅舅都读不上书,这遗憾成了家里心头的一道伤口,想起来就痛。
供崔昌华和他的两个妹妹读书,让自己孩子有出息,这是崔运彬夫妇最大的念想。
这种渴盼也直接影响到了崔昌华。“不读好书,就没有能力回报父母。”他没有把读书当成自己的事,他知道,自己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这期望中关系到孝顺,关系到脱贫,关系到幸福,也关系着家族的未来。
上小学起,崔昌华勤奋而聪明的劲头就得以显现,“在16天里,有6天都在放牛。”为了不耽误上课,小小少年总是早早起床,牵着牛回圈时,看看日头,估摸10点多钟了,还能赶得及上午的最后一堂课。而放学后的时间,崔昌华也从没自己“享用”过,跟着父母亲一起在田里干农活。喜欢读书的少年,因为买不起5分钱的作业本,拿着小石子在土墙上作算术……这场景,至今在家乡老人们的脑海里还存有记忆。
即便念书很辛苦,崔昌华的成绩依然让老师赞叹,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来海南念大学。在儋州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后合并入海南大学)期间,学植物保护专业的他以优异的成绩几乎揽下了所有奖学金。他的专业老师黄光斗教授曾在大二时就说,“孩子,你适合搞科研,以后要继续攻读研究生。”
毕业前夕,本想继续留校考研的崔昌华遇到了人生命运的一次转折。1998年长江洪水,江西九江遭受严重洪涝。崔昌华本已贫困的家中更是雪上加霜。他心疼父母,还有家里的老房子,那个在稻田旁、靠爹娘挑一担子一担子捡来的石头砌起的小屋,四处是裂缝,等不及他再去钻“象牙塔”,“家里需要我、需要钱。”高出研究生录取成绩的他最终选择尽快参加工作,1999年夏天,本科毕业后的崔昌华留校任教,当起了植保系的一名辅导员老师。
他最渴望——
农村娃都有美好的前程
走上工作岗位,崔昌华有些顾虑,他也反复琢磨着,怎么才能当一名好老师。“正襟危坐我干不来,我其实就比这些学弟学妹早了一两年毕业,还是以兄长的身份和他们走在一起最好。”
1998级学生欧阳时锋的回忆印证了崔昌华的想法,“崔老师没架势,那时他大学刚毕业,而我们大二了,他当辅导员,要是靠压制那可真是‘压不住’的。”
起初当辅导员的经历,让崔昌华有些哭笑不得。为了督促孩子们把业余时间利用好来学习,他开始了“查寝”的日子。“电脑游戏刚刚兴起,一些宿舍里的学生们凑钱攒机。“他们不怕我,晚上派人在窗口盯住我的行踪,看到楼下停了我那辆小摩托,立马喊着‘崔老师来啦’,其他人就立即关电脑,上床休息。可我进去一摸电脑机箱,明明还是热的。”崔昌华后来干脆把摩托停得老远,自己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走着去。
学生潘飞说,“人如其姓,他总催着你学习,跟你讲道理,同学开始都觉得他啰嗦。”
久而久之,“老催”的绰号传遍了校园。
孩子们对老崔看法的全然改变,是在他救了一位女学生之后。
有一年,植保专业的阿英(化名)因为失恋要轻生,她给另一位同班女同学留下一条短信后就“失联”了。女同学特别慌张,想到了平时总围着学生转的崔老师。崔昌华几乎是一路奔跑赶到了阿英宿舍。他听宿舍同伴说,此前阿英曾写过诗,赞叹松涛水库如此美丽,当天夜里,崔昌华便带人赶到儋州兰洋,从凌晨找到天亮,沿途寻访,第二天,他拿着阿英的相片又跑到游船上四处寻找……没有下落,崔老师找到了公安局,通过公安的协助,利用手机定位发现了阿英竟到了湖南株洲,且是在前往西安的列车上。于是,他又联系当地铁路公安,几经周折找到了该趟列车的列车长,恳求列车长以查票的名义找到车厢里的他的学生。
当列车长找到疲惫不堪的阿英,拨通了崔昌华的电话时,电话那头温暖的声音传来,“孩子,我们都在找你,你别怕,告诉老师下一站是哪里,我们接你回家。”阿英难过地哭了,“老师,我很对不起你。”……
崔昌华最终在长沙火车站找到了阿英。多年后,阿英在广西结婚生子,生活幸福,她永远没有忘记恩师崔昌华,而那一次崔昌华对生命的挽留,打动了所有孩子。
学生林慧娇说,“我们就是觉得这个老师——真。”
崔昌华以心换心,走近了学生。“他也从不讳忌自己的出身背景,告诉青年人该怎么走好自己的人生。”学生林春花说。
无数次地,崔昌华和学生们谈心,坐在草地上聊着自己的成长经历。他常说,“农村孩子,稍稍有人点拨,在大学里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进步,就有可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一届一届走过,学生们说他们每个人总有响在耳边的崔老师的励志话语。
“在读书没有动力的时候,想想我们的父母是怎么一路供我们的,怎样的艰辛努力才能供出一个大学生的。”
“你们说海南的天气太热,宿舍没空调,可是你们想过吗?哪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们的父母,哪个不是几十年如一日弓腰在太阳底下干活?你们说食堂伙食不好,炒的肉不好吃,可你们想过吗,我们老家的父母一年吃几顿肉?我不敢说你们,但我记得我的父母,就是带着凉饭凉菜,在田边舀起一碗池塘水泡饭吃,这才省下了毛票能交我的学费。”
……
从“压不住”到“很信服”,15年来,孩子们记得住崔老师说过的许许多多话语,他是生活辅导员,更成为孩子的心灵导师。
他最渴盼——
青年人的创业梦想能被点燃
崔昌华说他其实很怕变成“丝瓜”,职业倦怠,转岗无望,会像丝瓜一样越老越空。他开始更加关注学生的就业和未来的成长,“学农口的他们大多从农村走出来,他们中每一个人都应该有比我更好的生活”。
2003级学生谭小勇记得,那是全校第一次在崔昌华老师的设计下开展了“创业社团”,在实验室旁划出了一小片地,为学生提供种苗、化肥,孩子们自己投劳,种瓜种菜然后拿到市场去卖,换回的钱就用于社团日常开展活动。
崔昌华在这批植保学院的学生中发现了一个叫冯剑玲的女孩,这个勤快的农村孩子不但种瓜能吃苦,而且还很会叫卖,别的孩子拿着种好的瓜菜默声不语等着顾客上门,可剑玲叫卖的声音很甜,“阿伯,你要不要带两个香瓜回去吃?”
崔昌华鼓励她,“吃苦耐劳,开朗,服务又周到,阿玲,你将来适合创业。”冯剑玲露出甜甜的笑。2006年大学毕业,冯剑玲自己创办了中国农资猎才网,多年来,阿玲利用自己的网站反过来给她的母校海大植保学院提供了大量农资信息,这些对学校来说也很受用。
除了启发年轻人创业,知道农业专业学生的就业面窄,崔昌华在学生的就业问题上下了大功夫。他登门到企业去“化缘”,从开始的几十件T恤衫,到1000元到几万元、十万元,几年来,崔昌华争取到了校外近30万元的赞助,全部用来支持学生的实践和校园活动,他同时再把企业引进校园,让用人单位和孩子们提早接触交流,做好职业规划。崔昌华多年四方奔走的成果就是,海大植保学院先后建立了32个校外实习基地,与广西、广东、陕西等地28家知名企业签订协议,实现订单培养,本科毕业生就业率从60%,跨越提升至90%。
他的出色能力也让上海的一家企业看中,愿意出年薪30万元,外加一套房、一辆车,“挖”他去当湖南区总经理,可他婉拒了。我们问他舍弃优厚待遇的原因,他做了个对比,1999年他清晰记得第一个月的工资是584元,而当时出去在企业干的同学月薪是1500元。“如果为了高薪水我就走了,那15年前我就走得不见踪影了,人除了金钱,还有一种不大好用语言来描述的追求,就是我觉得我在学校一天,将来说不定就有更多我的学生自己能拿到30万年薪,这追求,远比金钱来得更踏实、更幸福。”
“我想当点燃他们青春梦想的燧石。”
用一生心血奋斗,为孩子们换一片自由放飞的天空,这,就是崔昌华。
(本报海口9月16日讯)
毕业生谈 他们眼中的崔老师——
不会熄火的“精神发动机”
■ 本报记者 杜颖
“崔老师这些年很不容易,我也很少能看见有像他这样的辅导员老师。”提到崔昌华,2005级学生王维感触很深,如今已在省政府政研室工作的王维,当年是儋州华南热带农业大学环植学院的学生,同时也是校报的记者,而崔昌华当时是环植学院的辅导员,彼此接触很多。“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崔老师,我觉得是‘坐不住’!”王维笑说,一位老师,不但做了自己本分的工作,还在职责之外把很多本不需要他操心过问的事,统统揽下来。就拿学生的就业问题来说,当时很多人都知道,学农业的就业面比较狭窄,崔昌华琢磨着,不能总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得想法子改变,为了把就业面打开,他自己登门去找农资企业,恳请对方来学校考察,暑假里他很少休息,和学生一起主动到企业去开展实践,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了,就又邀请企业的培训导师或者职业经理人来学校给学生讲授职业课程,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们早些接触社会,早点接触有用人需求的单位。
“我问过崔老师,您这样不累吗?做工作还‘做一送一’,搭上自己那么多时间精力?”王维告诉记者,“崔老师的回答是,学院里很多孩子都和他一样,从农村走出来,他们的人生经历告诉自己要作出成绩,农村的孩子也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好的就业出路。能帮助这些农村娃找到好的工作,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1998级学生欧阳时锋说起崔昌华老师,很动容,“他是我读书十年中印象和感情最深的老师。他让我学会了做人,学会怎样展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欧阳时锋刚进大学时,崔昌华也才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欧阳时锋说,在这些孩子眼里,崔老师不是当老师的“料”,没有老师的气势。欧阳时锋回忆,大二那年有一次崔昌华安排社会实践,让我带着几个同学去白沙的一个农场实习,太远了,交通又不便,当时我就跟崔老师吵起了嘴。崔老师一改平时温文,“一个青年人,都不敢去外面闯,你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价值在哪里!”
崔老师的批评当时让欧阳等几个学生都惊住了。
“后来,我们去了白沙,晚上睡在课桌上,白天为农场的小孩子们讲课,所有这些都是无偿劳动,很辛苦,但是我们却觉得很受历练。那时候知道,崔老师说得对。”欧阳时锋说。再后来,毕业了,欧阳时锋去了深圳闯荡,“12年了,我一直用崔昌华老师教会我的方式跟同事相处,那就是要真诚。”
(本报海口9月16日讯)
爱是自然流溢的奉献
■ 本报记者 杜颖
从最贫苦的江西农村走出来,念大学,考研究生,当高校教师,崔昌华一路走来不容易。
今年是崔昌华从教的第15个年头。15年里,他的绝大多数时间一直负责学生的生活和思想教育工作,多数时间当的都是辅导员。崔昌华说,辅导员是什么?有人说,辅导员是“保姆”,学生的大小事情,都要辅导员操心;有人说,辅导员是“救火队员”,突发事件应急处理,辅导员必须冲在一线;有人还说,辅导员是“丝瓜”,因为辅导员工作纷繁芜杂,容易产生职业倦怠,如果晋升、转岗无望,就会像“丝瓜”一样越老越空。
“我不想越老越空,所以要更加努力,用爱和责任守望学生成长,坦白说,我觉得这不光为学生,也是为我自己。”崔昌华说。
在高校里,辅导员的身份其实有点“尴尬”。一部分人认为辅导员不是教师,更多的是思想宣传教育工作者;也不是管理干部,只是负责学生日常吃喝拉撒行学睡的事务人员,可崔昌华一直用自己的行动为辅导员的这份职业鼓呼。
可15年里,崔昌华有近6年的时间,把“家”安在了学生宿舍,和学生一起吃住。学生有问题、有困难,只要一个电话、一个BP机留言,他便“闪电”般出现在学生身边。孩子们开玩笑说,崔老师就是“110”的速度啊!
他始终把自己放在了学生“师兄”的位置,不是高高在上的师长。这种爱,以流溢出一个个奉献的故事中呈现了出来。他也总说,“我是一名地道的江西农家子弟,在我读书时,老师对我的关心和支持帮助我渡过了很多生活和学习的难关。现在,我也要把爱传递下去。”
传递的是爱,收获的便是幸福。15年里,崔昌华经常收到学生的短信、视频,收到很多很多祝福。“知道自己的学生越来越好,你会有一种很奇妙的幸福感。”同样有幸福感的还有许许多多崔昌华的学生们。感谢崔老师的爱和奉献,让那么多孩子心间多了一片充满温情的青春回忆。
(本报海口9月16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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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集团全媒体中心记者 陈卫东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