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十庆和《杨贵妃》六年难产记
导演十庆
《杨贵妃》范冰冰剧照
经过了六年的风风雨雨，电影《王朝的女人·杨贵妃》终于在昨日和观众见面。这部著名的“烂尾”电影，在经历换导演、换演员、换投资之后，终于在导演程十庆、田壮壮、张艺谋的保驾护航之下顺利上映。
导演程十庆是谁？——这是在《王朝的女人·杨贵妃》上映之前，在电影的关联搜索里最热门的提问。他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突然一下被驾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百度百科上说他是：“香港最大的电讯公司电讯盈科中国区总裁”。但对于坊间来说，这样一个单薄的头衔无法与真实的他划上等号。
有人说他后台很硬，有人扒出他和李嘉诚生意上的关系，有人爆料他跟范冰冰曾经的绯闻……令人们好奇和不解的真正原因是，作为一名在商界上成功的企业家，为何选择在这个节点，把舒服的老板椅换成导演凳，化身“跨界接盘侠”出现？并且，作为所谓“圈外人”，他还能找来张艺谋、田壮壮，姜文、宁静、陈冲、屠洪刚、陈宝国这些娱乐圈子里的人为他站台，连傲气的姜文都在夸这部豆瓣评分3.7的电影，并主动充当记者和他来了场深度对谈。
所以，程十庆是谁？以及，这部《王朝的女人》在六年间经历了多少风雨？且让我们一一道来。
【其人】
谦卑，头一次面对媒体“不适应”
“因为制片人刘岩是我的朋友，韩国导演的那个班子合约解除以后，他找到我，把困难说了一下，再加上跟小范（范冰冰）也是朋友。一块聊到，就说大家一块做吧。”在导演程十庆的口中，提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朋友”。
出现在专访间的十庆比想象中瘦小，金丝边的眼镜背后，藏着的一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透露出的都是和善的眼神。他穿最没有修饰感的纯黑西装和纯白衬衣，这和他的百科资料上的头图一模一样。
他的背是微驼的，站着说话时会把手乖乖背到后面去。从和他见面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结束整个访谈，他的嘴角都是带着微笑的，并会显得有些过分客气一般地连说好几声“谢谢”。
他不善于面对镜头，甚至对着镜头时，眼睛都是闪躲的。拿着话筒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一句简单的开场白说得有些吞吞吐吐。他说，自己平时都非常低调，要不是因为电影的宣传，他真的不想站出来。有意思的是，他在电影里面导演一栏，也省略了自己的姓氏，直接打上“十庆”。
低调，害怕炒作主动修改“马震”戏
有两处细节体现了他完全不会和媒体打交道的个性：一处是在《杨贵妃》首映的舞台上，照例有了导演送演员礼物的环节，主持人铺垫说这都是导演十庆多年的珍藏。结果十庆一上来就说“他们让我把这个送给你们”。
还有一处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随着《杨贵妃》上映，“马震”戏份的蒸发引来网上又一轮的讨论声。十庆想了许久，写了个短文澄清，然后又非常慎重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够把这件事“压一压”。他的意思是，“马震”的修改，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受到网络的调侃或者关注，这让他感到非常不适，也害怕模糊了焦点，“毕竟话题是一时的，但电影是一世的。”
于是，他修改了马震的戏份，这一举动被戏称为“震没了，马还在”。问他，有没有想过删掉马震，会少了多少票房？他也不介意，说拍这部电影，真的不为了钱。“要不然，这部电影拍摄到后期运作了两年多，我和刘岩都没有着急的意思，就是为了打磨好作品。”
十庆最不缺的，就是钱。
有钱，商界背景搞定投资
在《王朝的女人》之前，程十庆的名字，最近一次出现在新闻版面，还要追溯到2014年1月了。
十庆所在的电讯盈科是由主席兼行政总裁李泽楷（李嘉诚之子）创立的盈科数码动力有限公司，与香港电讯有限公司于二零零零年八月合并而成，在香港联交所、纽约证券交易所分别上市。彼时，这家公司进行了业务上的调整和出售。
有传言称，这些调整与李氏家族从内地撤资有关。对此，《财经》杂志采访了“盈科拓展集团中国区总裁程十庆”，他的回应是“撤资的说法纯属妄测。调整和优化投资组合本是普通寻常的商业行为，不应被视为另有动机，或被赋予其他意思。”
之后再面对媒体，已是娱乐版。
十庆到底有多有钱？没人能够说出来。但腾讯娱乐尝试问其是否参与了《王朝的女人》投资，他是这样回答的——
腾讯娱乐：您会带一部分投资进来吗？
十庆：在拍到后边的时候，大家希望合作的更紧密一点，然后制片方原来损失比较大，我朋友的公司，会有一些投资参与进来。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是这样，就是到后来的时候，到最后的话有一间公司投资，但是我是那间公司的股东，然后像我这种……我也不希望别人……
腾讯娱乐：我知道，您会特别的低调。
十庆：而且也不好，怕引起误会，当时之所以投一部分的时候是因为，当时别人跟我讲，说希望跟我共同做一件事，不仅仅是一部创作，在其他层面上也能有一点合作，那对我来说没有问题，我说那就需要我这儿怎么做，然后就通知下去就完了，就做了。
人脉，张艺谋教他喊Action 宁静打电话叮嘱
问题来了。既然是商界的人，那么，十庆是如何认识如此多娱乐圈中核心人物的？
其实，他出道甚早，人大档案系毕业之后，开始写过几个剧本。1986年由黄蜀芹导演的《超国界行动》是他编剧作品，1989年张艺谋和杨凤良联合导演的《代号美洲豹》也是他编剧作品。也是借此机会，让他认识了张艺谋和黄蜀芹。
“应该是80年代吧，二十几岁的时候写着玩的，”十庆顿了顿，继续说：“也不能说写着玩儿。总之，两个都是反恐题材的一个片子。那个时候是觉得，在政治对抗当中，如果力量对比不平衡，一定会导致恐怖手段被广泛使用。当时意识到这么一个趋势，然后就写了这么两个剧本。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然后就没再做了。”
多年之后的再出山，就是《王朝的女人》。而至于徐静蕾导演的《有一个地方》的策划冠名，他说，也是在拍完这部戏之后，徐静蕾找他聊天，聊到剧本之后，他对故事架构提出了一些意见。
你很难一个个地跟他一起梳理，他在娱乐圈中的好友都是如何积攒而得的。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些好友是如何帮他的。
比如作为友情出演的宁静，在开拍前，特地给他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告诉我一些个行业里的事情，像入门课一样，说剧组应该怎么把控，气氛应该是什么样子，各个部门会有哪些需要协调和平衡的地方。”
开拍之前，十庆特地咨询了张艺谋，问他开机的时候，那声Action到底怎么喊。张艺谋教他，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他会喊‘准备’，‘开机’，然后我就说算了，前边我就不喊了，现场执行导演他们去喊，我就喊停就行了。”
但田壮壮回忆，说开拍第一天时，拍完没人喊停，“我跟他说得喊停，从此以后他就知道了停该他喊。”田壮壮说到这话锋一转：“其实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严格、执着，没想到，我原来以为他就是一个公子哥。其实也吵过架，起过急，甩过脸，但是没关系，都是为了电影。”
【电影】
09年立项，却遭遇郭在容(微博)撕逼
在十庆进入这个项目之前，2012年的春天，郭在容辞导《杨贵妃》，并把矛头指向范冰冰改戏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同时也让这部戏变成“失踪电影”。
让我们简要回顾一下当年这场比电影还精彩的撕逼大戏：《杨贵妃》2009年开始筹备，2011年下半年陆续宣布阵容，有中方和日方公司投资背景，由韩国导演郭在容执导、范冰冰、尊龙、王力宏等出演，范冰冰同时也有投资。
在剧组反复拖延开机事件，直到2012年1月29日开机后，又传来范冰冰方面要求停工改戏的传言。据称在一个月后，郭在容离开剧组。而后，他透过助手对此事简短回应：“我现在是生气的状态，对这件事不想多说，但范冰冰确实有些喧宾夺主了，而且我对中国的电影制度（系统）很失望。”
回到韩国的郭在容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表示，“因为投资方是中国和日本，所以两方不断在修改剧本，改得面目全非。看着现在这个剧本，我已经无法拍出电影”。
但一个月过后的三月份，他为报道中指范冰冰擅自加戏份“喧宾夺主”一事向对方道歉。他否认因为和范冰冰闹矛盾而辞职。
三年过后，有香港媒体就此事问范冰冰，她说：“导演说要变成喜剧，我只觉不是无厘头？我不想这些场景成为惨痛回忆。到底唐朝的舞蹈穿什么以及怎么跳，这必须要有特别严谨的历史考证。我拍戏这么多年，很少有导演给我任务，我完成不了。不过，在（大腿舞）这一点上我真的完成不了。”
据导演十庆回忆，制作方给他透露，到此为止，花出去的钱已达4000万。
2013年十庆接手，上半年写剧本下半年开机
在事情搁浅大半年之后，电影制片人，同时也是春秋鸿老总的刘岩找到了十庆。2013年初，他开始着手写剧本。
具体的分工是，他先把故事架构整理出来，再找了两个编剧一起弄。集中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剧本在创作过程当中也会听一些其他导演朋友的意见。我记得开剧本会的时候，姜文导演、顾长卫导演都跟我一块来商量。”
他的创作出发点是，希望能够拍出“新的味道来”。在他看来，唐朝离当代过去救援，很多细节、所谓正史野史都不一定准确，“这样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大的空间，可以去把自己的一些理解、自己的一些想象注入进去。有几个所谓的史实点是不可以颠覆的，我们都把它把握住了。几个史实点把握住，剩下就是我们可以自己孕育唐朝，可以自己来孕育这个人物，孕育这个故事，让它原则上是不要偏离正史太多，但毕竟是个电影。”
剧本完成后，刘岩把它交给了自己的朋友们传阅，刘岩接受采访时回忆：“写好以后他给我和一些朋友都看了。一天姜文给我打电话，说这个剧本让他汗颜。因为一个非职业编剧能写成这样，你一定要把这部电影拍出来。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或许十庆可以试试自己当导演，他说没干过肯定不行，但我认为他对艺术很有感觉，技术上可以请执行导演来帮着他。他说你给我找的导演我也不认识，工作起来配合不好，找我的朋友来帮忙行吗？我说行啊你说找谁？他提出田壮壮、张艺谋导演都可以参与。”
紧接着，这部电影经历了最短的筹备期：两个半月。“当时跟艺谋导演、壮壮导演聊天，说这样的片子筹备期应该是一年，最少半年。但我们只有两个半月。举个例子，服装这块交给何甜慧老师，80多岁的老人家，两个半月做完，这是从影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但是就是完成的非常好。”
2013年的9月2日，这部电影举行了简单的开机仪式，随后经历了四个月的拍摄周期。
重要戏份三个导演都把关，千里送盘给艺谋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除了范冰冰，戏中主要演员全部换掉，由黎明饰演唐明皇，王力宏的角色消失。十庆说，“原来郭在容版的剧本里有李白，本来是打算让王力宏演李白，但如今本子里连李白的角色都不在了，王力宏就没了。至于小栗旬，是由于日本投资方有条件，要把他们的演员占到多大规模，新剧本做不到，也就放弃了。”
开机的第一场戏，就是范冰冰饰演的杨贵妃和黎明饰演的唐明皇新婚之夜的戏份。“其实我也很想按照剧本的顺序来拍”，十庆对此感到有些惋惜，“但因为周期太短，所以基本都是哪个景搭好了，就开始拍哪个”。
拍这场戏的时候，他，张艺谋，田壮壮三人都在。“刚刚壮壮不是说我在现场怎么还不喊停，说得有人喊停？其实当时我是想喊停来着。我印象特别深，我觉得我要的东西拿到了，我可以喊停了，然后艺谋示意了我说再等一下，让演员充分的表演，看他们还能给出什么东西来，也蛮好的。”
问起三人在现场怎么分工？十庆答：“重场戏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是一定都在的。壮壮导演是我拍了四个月以后，印象中请了三天假。其余时间里每天都在，是全程盯着。艺谋导演当时因为在拍《归来》，所以他是重场戏过来，平时我们会把拍的素材整理出来，拍完就有人给他送过去，他如果有意见就给我打电话。”
比如最后一场杨贵妃服毒和唐明皇“生死之交”的戏，三人都在场。“最后一场戏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前面的差不多为了最后的十几分钟的戏，铺垫酝酿了很久。那个时候艺谋导演、壮壮导演都在现场，大家一起聊不同的方式，他们觉得哪种更好，然后根据此，演员的表演都有调整。”他表示，其实最后这场戏，三人的分歧也比较明显，但“吵架、不同的看法，整场戏的走向有时候都会不一样，会有不同意见，但是最后还是以我为主，最终大家是来帮我的。”
十庆主控演员表演，唯一一次发脾气因为范冰冰
与之前想象中所不同，擅长调教演员的张艺谋，这次也把机会让给了十庆自己。“但是有的时候我也会碰到难处，比如说演员，有一些演员的表演不是我想要的。于是我跟他们讲，他们也明白，有的时候可能还是难呈现出来，这时候需要方法了，这时候我会跟艺谋说怎么办，艺谋说，那咱们这么试一下，去跟演员谈，有的时候演员的表演需要方法引导的。”
让他觉得很有满足感的一场戏，是范冰冰在结局时服毒后和唐明皇的激情戏，“有一个大的艺术家，问冰冰也问过我，说拍那场戏是不是吃什么药了，才能到达那个状态？其实冰冰什么都没有，就是靠她的表演技巧，最后非常厉害。”
他回忆，现场唯一一次发脾气，也是因为范冰冰。“冰冰完全在一个表演状态当中，我们拍完了那一条以后，我希望再更丰富一点。因为她完全在一个很悲伤的情绪当中，完全入戏了。结果旁边有人说话，影响了整个氛围。那时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一下火就上来了，对同事们有点不礼貌，推了他们，说‘全部出去’。大家可能吓坏了，因为没见过我发火。但后来我也跟每位同事道歉了。”
投资或近两亿，不在乎票房
当然，在采访完之后，导演也表示，他口中的数据，来自当时拍摄时听到的数据，可能不够准确。但这个“可能不够准确”的数据，也足够吓人：不算之前投的4000万，光是项目重新启动到后期完成，费用就已经近两亿人民币。
面对这么巨大的成本，是否有票房压力？导演十庆对此非常淡定：“其实要讲实话的话，可能对其他投资方，不知道算不算公平。我自己看中的不是票房，当然有的时候会受一些影响——如果同事跟我说多了票房的事情。但实际上更关注的是希望观众能喜欢这部电影，哪怕是一个不大的群体，能从片子当中感受到一些我想表达的东西，对我来说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