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是纯文学作家断崖? 张颐武:其作品像"小小说"
“先变成更喜欢自己的人,然后遇到一个不需要取悦的人。”这是90后作家卢思浩的作品——《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中的片段,并且颇受读者喜爱。打开90后作家的作品,此类章句难以计数。短小、幽默中略带感伤、讲述温情故事是90后作品的新特征,这是否意味着90后作家再难创作出纯文学?而著名文学评论家、北大教授张颐武关于“90后群体里没有纯文学作家了”的观点更是引起网友热评。90后,真的是纯文学作家的断崖吗?
张颐武:90后的作品有点像过去的“小小说”
北青报:您认为什么是纯文学?
张颐武:纯文学就是非常小众的、复杂的、对人性进行深入挖掘,有着非常长的文学传统,尤其是20世纪现代主义兴起以后,逐渐发展完备的技巧和文学运作方式。
北青报:90后作家是“温情故事”的始作俑者吗?
张颐武:“温情故事”的作品从来都有,也不是始于今天的。而现在在90后为主的作者笔下以篇幅短小、语言幽默与温和的小感伤相结合的方式来表现,这些作品有一点像过去的所谓“小小说”。但这些90后作者的写作应该说和原有的模式还是有所不同的。
北青报:90后创作出现这样的模式有原因吗?
张颐武:一方面是生活环境的影响。90后生活在中国发展比较顺畅的时候,温饱有余,受过较好的教育,没有遭遇大喜大悲,过着庸常的生活,日常生活中失个恋可能就是大事。反观过去,牺牲、苦难、生活的艰窘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他们的体验和前几代人不同,但同样有许多生活的挑战。因此写作是在当下的环境中出现。另一方面则是读者的需要,这些作者面对的读者主要是8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他们面临结婚生子、毕业就业、考试升学,有着人际关系、抗压能力不足等一系列的困扰,需要有文学作品来给他们更多的抚慰和激励。
北青报:之前您将90后作家和韩寒、郭敬明相比,您觉得他们在关注现实方面比90后做得更好吗?
张颐武:90后的作品所反映的也是现实的一部分。韩寒、郭敬明比这些90后成名更早。他们接触现实和90后还是有所不同,当时的文学界对这几位作者有相当的关注。当然韩寒一度写过一些社会随笔,但关于他的作者身份、关于他的写作存在诸多争议。只能说是关注社会、关注现实的路径不同,无法评论谁好谁坏。
北青报:由此也有很多人说纯文学已经不存在,对此您怎么看?
张颐武:这是不了解情况,没逻辑的说法。文学随着上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的发展产生分化,一部分是纯文学,另一部分是通俗文学。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期间又产生了网络文学,目前这三部分是平行发展。莫言、刘震云、苏童等都在写作,纯文学仍然是很庞大的一块,2012年中国作家莫言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很明显“纯文学不存在”是一种很没逻辑的说法。但90后以及以张嘉佳为代表的一些80后作家的作品都和纯文学关系不大,这也是客观存在的情况。
北青报:纯文学的缺乏会使90后的创作难出经典吗?
张颐武:这个问题不必着急,在日后会有90后纯文学作家的出现。现在的90后写作能否成为经典也要看时间的检验,我们不能很着急的说是否有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年代一定会沉淀下来一些东西。谁能脱颖而出,哪部作品能够流传千古,还要时间和历史去检验。比如金庸的武侠小说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北青报:刚刚您说90后还会出现纯文学作家,您是怎么做出这个预测的?
张颐武:毕竟纯文学还是有小众的、但相对很稳定的读者。读者有需求,我们的社会、作家协会对纯文学的发展也有很多关注,还是会有一小部分作者在这方面延续纯文学写作的路径。在西方国家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西方纯文学出版一直很小众,但保持着很好的延续性。中国将来也是这样的规律。中国的网络文学是全球最发达的,创造了西方不能比的独特的范例,这一部分的发展值得社会高度关切。但纸面出版结构和西方差不多,纯文学占一小块,但很稳定。通俗或类型文学占一大块,也会稳定发展。类型文学现在也取得了相当的成就,比如科幻小说《三体》就获得了雨果奖。应该说是各有读者,各有发展空间,各有自己的出版和运作的路径。
北青报:您说纯文学有小众的读者群,那么是不是之前占的比重更大?
张颐武:原来也是小众化的,只是原来纯文学和通俗文学不分,分化以后现在是属于平行发展,规律不一样。纯文学的读者群前几年来看是萎缩的,但现在基本稳定了。年轻读者中专门有些文艺青年就对纯文学很有兴趣,爱看现代主义之后的作品,爱看卡夫卡等,这些人还是很稳定的,在80后、90后、00后中都有。
北青报:是不是每到新一代作家出现,都会引起很大争议?
张颐武:80后的创作也一样引起很大争议。这几代人和50、60年代的人生活环境有很大差异,他们表现出来的文学特点和之前有非常多的不一样,认知也大有不同。80后、90后作家的出现给文学界带来了震撼感,主要还是因为生活方式,感受方式的不同。
北青报:您对90后的创作看好吗?有什么期待吗?
张颐武:那当然,不看好也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必然的情况,时代在变化,我们只是做理论上的描述和认知。我们不应该简单地说这个时代的写作就是坏的。对于90后作家的写作,我们首先是要认知了解,而不是不了解情况就进行判断。从目前观察的话,90后的作品是比较被90后的读者认可的,当然也有一定的封闭性,年纪大的读者都不太看这些作品。不同时代的人在阅读和写作上出现了很大的代际差异。文学界应该对这些新情况有更多了解,有很多人不了解现在的文学的具体发展状况,这种研究和理论与文学创作脱节的情况应该有所改变。
北青报:对于提高90后的作品水平有什么有效的方法吗?
张颐武:目前不少大学的中文系都有相关的写作训练,现在像作家协会等机构也有许多培训等等,社会对这方面现在越来越关注。这都会有些帮助,过去认为写作无法教,现在看也不尽然。纯文学有一个门槛,需要熟悉掌握20世纪以来世界各地文学发展起来的复杂技巧、表达方式和观察视角等,没有经过训练,是很难进入纯文学写作的。比如写作班,美国也有,通过写作培训还是会培养出人才。另外,我们国家的文学机制也处于健康、稳定的状态,各省文学杂志也在按期发行,都为文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环境。目前的90后的写作也已经有其特色。
70后作家萨苏:90后有自己的哲学
70后作家萨苏认为,目前90后作家的情况看起来很不错。由于国家开放程度越来越高,加之信息时代,90后所能接触的东西更多,包括对各种各样的文学体裁都有所涉猎,见识也更加广博。
关于90后作品多短小、幽默或略带感伤的形式,萨苏说:“社会改变了文学,而不是文学改变了社会,文学永远是社会的一面镜子,那个时代的人怎么写文章什么就是文学。他们写的文章比较短小甚至往往比较小资,是和社会现实相关的,现在不是国家民族危亡的时代,所以发出黄河大合唱那样的吼声也不正常。”
萨苏对90后作家有着充分的理解和包容,“这个时代是让人们对社会重新思考的时代。90后有自己的哲学,并不是他们对国家没有感情,而是他们的想法是想把个人的事情办好了,然后才能谈到国家的问题,这和很多60后、70后的公而忘私看似相反,实际上两者相互贯通。90后认为每个人都好了,国家也就好了,这种想法也有他的道理。”
萨苏还表示,当下是一个出杂家的时代,文学是一个特别的领域,把人专门关在房子里,是不可能成为作家的,只有和社会相结合,才能产生这个群体。当年明月、海岩等都不是专职作家,正是因为他们的职业使他们能“刺入”现实,从现实之中汲取营养。我们不是要讨论90后的创作是不是纯文学,而是要考虑纯文学的定义是不是要刷新一下了?用过去的概念来套现实总是不恰当的。
谈到90后创作备受争议的问题,他告诉北青报记者:“我个人看来,70后、80后、90后的差异并不大。不同的是社会对他们的影响。比如我们70后,我们属于天生的左派,时时刻刻警惕自己不要偏左,从小的教育就是这样,不能接触到完整的世界。80后就比我们正常得多,90后成长在经济大发展时代,没有碰到很深的社会矛盾,社会是往前走的,我始终认为他们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90后作家卢思浩:90后确实缺少对现实的关注
已出版《想太多》、《你要去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离开前请叫醒我》四本畅销书的90后作家卢思浩告诉北青报记者,自己17岁因为爱好开始尝试写文章,系统地进行写作则是19岁。谈到最喜欢的作家,卢思浩毫不犹豫地说:“莫言”。“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魔幻现实主义)写出他那个时代的生活,‘文革’、抗战都是很久远的事,但他写的相当吸引人和有趣,他能有态度地写沉重的话题,这些都是我想挑战的,我会尝试写一些宏大的话题,比如社会上的弊端,所以之后我打算写一篇长篇小说,用达观的态度、客观的眼光来描述社会问题。”
关于90后创作问题,他坦言:“90后确实缺少对现实的关注,90后相对来讲还很年轻,我们可能会活得更自我,更追求自我的价值,所以我们会缺少对社会的关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90后会成长,也会慢慢变成社会的中坚力量,最终会关注起现实。”
从个人角度,他表示自己每本书都是尽力在写,现在是满意而不满足的状态。面对多“温情故事”的质疑,他说:“读者大多处于高中、大学阶段,他们往往很迷茫,我希望通过分享自己的经历,给读者一个例子,让读者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到重心,使读者可以鼓起勇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还是希望很多的人能从我们这样的作品中得到力量,这是很棒的一件事”。
文/本报实习记者 王鑫爽
图片制作/王慧
编辑:陈少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