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马逊”刮出海南省医疗应急救援体系短板

　　超强台风“威马逊”肆虐，“白衣天使”的那一抹亮白，安慰了众多受灾群众的心；但是，他们治病救人却是迎着狂风暴雨，在没有专业的防护设施下进行的，万一他们被掠过的玻璃、树枝砸到伤及生命，后果怎堪设想？

　　台风让海南省应急救援体系不足这一“太平”时期就存在的问题，暴露得更为彻底：长期投入严重不足、急救医疗人才缺乏、长期超负荷工作致职业病频发……

　　治病救人是天大的事情，但承担治病救人重责的医疗应急救援体系首先需要得到“救治”，如何解决以上种种问题？显然不是一个科室、一家医院、卫生系统能办到的，还需要全省上下深入反思，拿出切实得力的举措。

　　“太平年”中急救力量的诸多短板

　　“威马逊”横扫中，医疗急救力量的种种尴尬只是非常时期的一个特写，实际上，它也暴露了平时我省应急救援网络建设的诸多短板

　　 急救力量分散致协调难

　　 临时通知紧急拼凑

　　对于三亚市民陈女士而言，今年7月24日24时31分的那段分娩经历，更像是个噩梦。由于急产，她的家人拨通了120，然而等待她的却是“农垦医院、人民医院皆没床位，425医院无新生儿科”的答复。最终，无奈之下，她只好在家人的陪护下，自己打车前往医院分娩。

　　三亚目前采取统一指挥型医疗急救模式，设立市医疗紧急救援指挥中心，依托市人民医院、农垦三亚医院、解放军425医院、市中医院四个急救中心，指挥各医院急救中心承担120日常紧急呼救出车。

　　“这种模式容易延误急救时间，协调指挥困难。”三亚市医疗紧急救援指挥中心副主任张智宏表示，患者致电120后，中心再协调片区医院派出急救力量，有时急救任务多时，急诊的三线医生从家赶到医院，路上耗时多，容易耽误最佳救援时间。“而且，全市儿科和新生儿科病床紧张，往往医院容易以无病床或无车为由拒绝出诊，指挥较难。如果能建立中心，可在全市设立几个分中心，就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出诊，在简单的院前急救后，再将病人分诊至相关的医院，不仅能提高效率，还能有效解决相互推诿的问题。”

　　然而，目前海南省其他市县还是按照传统的做法，出现重大事故或灾害救援时，临时抽调专家组成应急医疗救援队伍。

　　三亚市卫生局副局长郑通勤介绍，临时组建的非专业应急救援队伍，一是救援人员大多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应急医学救援培训与演练，缺乏处理大规模群死群伤与野外实战的经验，难以满足灾难现场紧急医学救援的实际需求。二是各医疗机构间的协作关系较差，导致重症救治力量分散，整体运行效率不高，难以形成区域内资源优势互补的合力，难以有效承担重大灾难事故的应急医疗救援任务。

　　 投入弱加剧职业病

　　 接诊多还得兼任担架员

　　干了7年急诊科，因腰肌劳损导致行走、坐立困难，不得已，三亚市人民医院护士孙雪珠今年最终调离急诊科。

　　“我们工作强度大，但工资在全院却属于中下水平，而且出诊时碰到一些无电梯的高层建筑，往往需要提着30多斤的急救设备，还得抬着病人徒步上下楼。”孙雪珠说，医院若有这方面的投入，可招募专门的担架员等，我们就不必这么辛苦地“兼职”，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我们的职业病。“时间长了，实在受不了。”

　　去年，三亚急救出车13551次，接回急救病人10889人次，急救医护人员人均一年出诊近70次，其中绝大多数由三亚市人民医院和海南农垦三亚医院承担。若加上大量的急诊门诊量，以海南农垦三亚医院为例，该院18名急诊科医生，去年人均救治患者达4193人次。

　　记者调查发现，由于缺乏担架员，长期负重劳动，且长期工作压力大，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在一定程度上已成为急诊科医护人员的职业病，目前，三亚市人民医院和海南农垦三亚医院有类似症状的医护人员分别为6名和7名。

　　目前，在应急医学救援投入政策上，海口市120急救中心由政府全额拨款，多家三甲医院作为120网络医院，政府会有少量资金或设备扶持。三亚市政府只投入市人民医院和市中医院的房屋建设，没人员编制、工资和社保投入。三亚其他医院房屋建设和设备主要由医院承担。

　　“各医疗机构在对应急医学救援方面的投入时，要考虑到医院人员工资、社保、大部分设备投入费用回收效益和维持机构的正常运转等多方面因素，对应急医疗救援投入方面意愿不强。”郑通勤说。

　　这种观点在采访各医院时得到了证实。三亚一医院负责人说：“招募担架员，涉及到人力成本和人员管理等问题，在现阶段很难落实。”

　　 跳槽多加剧人才匮乏

　　 加班多纠纷多难留人

　　每周最少3个夜班，2个中班，再加之院内外的培训，急诊科医护人员留给家人和自己的时间太少。记者调查发现，与其他行业相比，剩女现象在急诊科中非常明显，三亚市人民医院26名护士中，有11人单身，海南农垦三亚医院38个护士中，也有6个单身。

　　“急诊科辛苦，还容易产生医患纠纷。”一位不愿具名的急诊科医生说。离职、调岗率高也成为该科室的特色之一，以三亚市人民医院为例，从去年至今，已有6名医护人员因健康等原因从急诊岗位调离或辞职。

　　“1年中，被无端辱骂达几十次，被暴力威胁大概有10多次。”欧阳洁淼说，急救人员遭遇暴力并不罕见，每次出车，急救人员的心都是提到嗓子眼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们常常冲在打架斗殴、火灾现场等事故一线，外界环境有太多的不可预测性。

　　“急诊科医护人员不容易，经过测算，该科室的风险系数为1.5，远高于其他科室的1.2。”海南农垦三亚医院院长助理、医务科科长李毓阳透露。

　　“近年来陆续有医护人员和司机辞职，怎么留住人成了摆在我们眼前的大问题。”欧阳洁淼说，海口需要设置13—19个急救站，相关人员200余人，但现在仅有一个市级120急救中心及直属的6个急救站，人员仅80多人，只能基本保障城区的急救任务。

　　目前，我省急救队伍专业人员比较年轻，临时聘用人员多，流动性大，专业技术职称总体偏低。如三亚的194名急救人员中，副高以上职称只有9名，中级职称34名，学历结构基本上都在专科或本科水平以下，缺乏高学历人才，急危重症专业人才紧缺，整体技术力量薄弱。“很多经验足、技术强的医生留不住，队伍越来越年轻了。”欧阳洁淼说。

　　海口市120急救中心急救科科长欧阳洁淼：

　　医疗救护员是当前医学专业院前医疗急救人员的重要补充，一些助理执业医师因为不能独立行医而转行，这部分资源可考虑纳入到院前急救体系，作为医疗救护员，分担担架员等压力。

　　三亚市卫生局副局长郑通勤：

　　可组建规模适度、人才配比合理、专业素质高的应急医疗救援机动队，人员由临床救护、流行病学、特种医学、实验室检测、消杀灭等方面专家和工作人员组成，不定期开展培训和演练，确保卫生应急救援队伍的稳定。

　　 风灾中急救力量的尴尬

　　医疗急救人员在台风中“不要命”的付出，也暴露了在大灾大难面前，行业存在的种种不足

　　水齐脖子仍趟水救人“病人在等着我们”

　　要不是紧紧拉住同伴，一医生差点被冲走

　　“快来救人呀，我老公被玻璃割伤了！”

　　“这里有人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伤了！”

　　……

　　7月18日14时开始，海口市120急救中心的求救电话就像“疯”了一样“挤”进来。

　　“1991次！”这是海口市120急救中心不曾有过的记录。据统计，18日上午8时到19日上午8时，海口市120急救中心共受理电话1991次，而平时只有400个。

　　如今，望着窗外的蓝天，海口市急救中心急救科副科长吴淑平耳旁总是出现求救电话响起的幻听。

　　7月18日22时25分，海口一名市民骨折，拨打120求助。该中心医生王科雄和护士彭娟到达病人所在附近路段，因道路积水太深车辆无法进入现场。两人果断下车，风雨中相互搀扶着，随手抄起水里飘着的一根木棍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病人家走去。“那段步行的路程，随时有铁皮树枝从身边掠过，我们也不知道脚下是否有没有盖的窨井。可当时全然不觉得危险，只知道病人就在前面等着我们！”王科雄说。

　　7月18日18时许，省人民医院龙华门诊部院急救科接到一个电话，新华南派出所附近一名病人大出血休克，幸得消防官兵帮助，可以将病人送去急诊。

　　但因为种种原因，消防车也只能停在离龙华门诊部还有300多米的得胜沙路口，无法再前进。此时，路上积水已深达1.5米左右，该院医生刘洁、吴坤林和护士闫兆龙只得趟过深水。三人都不会游泳，只能抓牢对方。好不容易到达新华南派出所附近，却得知病人已经被送往其他医院，刘洁等人便返回医院救治其他病患。消防官兵只能将三人送到得胜沙路口，刘洁三人舍弃医药箱再次趟水。这时，水深齐三人的脖子，水里漂的都是垃圾。吴坤林一脚踩空，跌入水中，因为拉住刘洁才捡回一命。

　　台风留给海口市120急救中心医生王晓军的记忆，是仍在疼痛的大腿。

　　“有人骑摩托车与小车相撞，请120救援！”7月18日11时35分接到电话后，该中心随即调派医务人员前往救援。风雨兼程赶到出事地点后，王晓军立即为伤员处理伤口。此时，路边房屋的一块玻璃窗突然被狂风吹破，碎片砸到他的大腿上，鲜血直流，他用绷带缠了缠，接着救治伤员。

　　台风期间，像这样的感人事有很多。仅7月18日当天，我省医疗急救中心站(120)顶风冒雨出动救护车234辆次，接回病人276人，未拒收任何一个伤者，最大程度减少风灾带来的人员伤亡。

　　 铁皮树枝身边噌噌掠过

　　 医护人员却只能“裸救”

　　没有专业防护用具和专业担架等设备，甚至连吃喝都难保障

　　王科雄和彭娟趟水赶往病人家中时，铁皮树枝从身边掠过，而两人身上只有普通的雨衣和日常使用的头盔，没有专业防护用具。

　　为了龙珠新城的一个呼救电话，海口市急救中心的急救人员爬了25层楼才赶到，而病人也是由急救人员轮着背下来的。“事实上，如果配备一种专业的担架，急救人员可以将病人从高层推下来，不需要费太多周折。”海口市120急救中心急救科科长欧阳洁淼说，可惜的是，中心并没有配备这种设备。

　　海口市120急救中心里有一张急救人员每个人都要收藏的照片。7月19日接近清晨，当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急救人员陆续回到中心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湿透了，饥饿的急救人员顾不上换衣服，抓起大厅里桌上的馒头就吃。而他们当时却不知道，这些仅有的食物，也是中心想方设法给他们准备的。

　　“我很难想象，如果风雨再持续两三天的话，我们急救人员将处于断水断食的状态。自救都难，又该怎么开展救援？”欧阳洁淼说，急救人员也需要生命和生活得到保障。

　　省卫计委有关负责人介绍，受经费限制，全省急救物资储备确实不足，暂无大型储备仓库。

　　不仅如此，风灾中全省卫生计生系统损失2.4728亿元，海口、文昌两地的卫生医疗机构几乎全部断电。各医疗机构都是在自身受灾的情况下，克服困难全力救灾。

　　 加大投入才是“补短”之道

　　无论是灾难中的设备缺失，还是日常中急救人员的待遇、保障问题，都需政府加大投入

　　目前全省急救中心分为两种模式，一种是海口市120作为政府全额投资的独立事业单位；另一种是市县独立成立急救中心进行调度，但急救车和人员依附于医院的急救人员和设备。

　　“急救往往体现出的是政府的责任，是公益的。海口市120急救中心的人员编制和工资都是按照政府投入来下发，目前中心急救人员的待遇与工作强度确实不匹配，但是除了加大政府投入，没有别的途径提升。”省卫计委有关负责人称，依附于医院中的急救队伍的投入基本上都靠医院自行投入，能力有限。

　　目前全省二级以上医院急救车辆共152辆，其中大部分车辆都已老化。乡镇级卫生院缺乏监护型急救车，车辆上无车载医疗设备，只能用于转运。而此次风灾过后通讯中断，令急救行业的人们期盼能有卫星通讯设备来保障救援及时。

　　据了解，为进一步夯实我省基层医疗基础，我省将乡镇卫生院急救能力建设列为2014年为民办实事项目，省财政将投入1372万元，用于为49个乡镇卫生院购买救护车辆及其他急救配套设备，急救设备配套由各市县负责。同时，将加快乡村一体化进程，不断完善乡村基层卫生服务网络，完成乡镇卫生院危房改造和村卫生室标准化建设。 

　　 一线报告

　　 医疗系统

　　 本周召开

　　 风灾“问诊会”

　　省卫计委将于本周开会，总结风灾中医疗卫生行业在应急保障中的不足，并试图寻找解决办法，寻求政府帮助。

　　省卫计委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次风灾给全省的医疗应急救援敲响了警钟。除了政府层面的投入外，也要提高内部应急准备的水平。“虽然全省医疗单位已经做了准备，但现在看起来准备还是不足的。”该负责人称，医院在灾害中断水断电、出入困难等问题也亟待解决。

　　“冲锋舟、牵引车，这些设备在灾难急救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但是这些在日常状态下的急救是用不上的，关键时刻只要能够与相关部门保持及时联动、资源互补，相信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省卫计委有关负责人称，急救车“趴窝”，除了车辆底盘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急救司机不知道路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深水区。

　　“灾难中，分工各有不同，我们更希望有一个有效、有序的联动机制，让各类救援人员各司其职，最大程度上做好本职工作，减少损失。”省卫计委有关负责人说。

　　同时，省卫计委呼吁，希望各界对急救人员多一份理解和支持。（记者 黄媛艳 马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