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使用膜工艺的自来水厂中有一半用立升超滤膜
百年工艺流程生产的产品往往备受欢迎,但有一样产品例外,它就是自来水。
“一吨水提高两毛钱,让水厂赚一些,水价涨三毛,每人每天使用200升水,一个月两块钱不到,为什么不改呢?”从电费到设备运行费,以小数点后四位的精度,王占生仔细计算了水厂上马深度处理的运转费用。
79岁的王占生是清华大学环境学院的教授,我国饮用水处理行业专家,这笔账他已经算了很多年,如今终于凝聚成一本《深度处理改造工程调研总结》,在2012年呈交给了住建部。
饮用水深度处理是相对“混凝-沉淀-过滤-消毒”的常规处理工艺而言。20世纪之前,饮用水不洁导致霍乱、疟疾等疾病流行。20世纪初,为去除水中的致病微生物,形成了常规的四步法水处理工艺。
面对工业快速发展带来的有机物污染,沿用百年的常规处理工艺已捉襟见肘。所谓的深度处理工艺应运而生,主要方法即臭氧-活性炭工艺,简单来说就是分子量较大的有机物被臭氧“打”(氧化)成小分子,再被充满孔隙的活性炭吸附去除。
中国的净水行业正处在从常规处理到深度处理的转变之中。在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圭白的眼中,这和1970年代欧美国家的情形颇为相似。
2007年,我国实施了饮用水新国标《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2012年7月1日,全部指标强制执行。但我国四千多家城镇水厂中,90%以上仍“顽固”地保留着老工艺。
另一方面,发轫于20世纪末的膜技术异军突起,膜这种“特别精细的筛子”可以过滤水中的细菌和病毒,并大大降低水的浊度。
据专家介绍,目前,国内采用臭氧-活性炭或膜处理工艺的水厂屈指可数。
在饮用水安全越被各方重视的今天,净水行业已经嗅到了大批水厂批量升级改造的机会。
根据住建部2012年5月颁发的《全国城镇供水设施改造与建设“十二五”规划及2020年远景目标》(以下简称《规划》),“十二五”期间,水厂改造投资为465亿元,新建水厂投资为940亿元。
机会大门正徐徐打开。“我们承担了国家水专项大型环保设备臭氧发生器国产化的课题。”新大陆公司总经理助理林卉说。据记者了解,为达成《规划》中“促进关键材料设备的国产化”的要求,国内几家大型的臭氧、活性炭和膜的企业均承担了类似的研发课题。
引入早,推广难
事实上,我国对于深度处理工艺的引进并不晚。早在1980年代,北京的田村山水厂就已采用了臭氧-活性炭的工艺。但由于当年的饮用水旧国标检测指标少,这样的先进工艺并未体现出优势。
一旦没有检测指标,老百姓只能拿臭味说事。
据记者了解,1990年代中后期,处于太湖流域末端的嘉兴因水源水质日益恶化,老百姓时有投诉自来水有异味,嘉兴的地理环境使得清洁水源远水解不了近渴,在饮用水处理工艺上,嘉兴开始破局。
清华大学、同济大学、上海市政设计总院等一批专家汇聚嘉兴,经过几年的工艺研究和试运行,2004年初,耗资5600万,嘉兴在国内供水行业率先上马了供水深度处理工艺。
随之,北京、昆山、上海、济南等地水厂陆续上马臭氧-活性炭处理工艺,2007年饮用水新国标的实施加快了这一进程。
相对于臭氧-活性炭处理工艺,膜技术出现得更早,膜工艺衔着金汤匙诞生,但规模化运营更晚。
“上世纪60年代,加拿大的索里拉金发明了反渗透膜,阿波罗号登月时,宇航员就用反渗透膜将尿液变为水来喝。”膜华材料科技公司(以下简称膜华公司)的总经理奚韶锋说。
膜处理工艺虽打破了常规,但其核心仍在于成本。“如果你能做出高质量、低能耗、低成本的膜,前景无量。”立升公司的董事长陈良刚至今记得王占生的提点。潜心研发多年后,到2009年,在黄河入海口的东营,膜处理工艺才首次在10万吨水厂中得到应用,使用的正是立升的产品。
据记者了解,我国使用膜工艺的水厂中,一半是立升公司产品,一半是国外产品,外企中只有陶氏在浙江湖州收购了一条生产线。
“目前还处于砸钱阶段,市场刚刚打开。”奚韶锋说道。膜华公司和立升公司的产品正在上海的一家水厂“打擂台”:相同的装置,不同的产品,对比处理效果和能耗等指标。
“国外学者说,21世纪的水处理是膜的时代。”李圭白院士说。据他统计,2006年全球使用膜处理的饮用水达到800万吨,较十年前膜工艺刚刚进入净水行业时翻了40倍。
水价不升,企业谨慎
饮用水新国标的实施意味着从水源地到水龙头,各个环节充满了商机。沿着饮用水流动的方向,从减少污水排放以保护水源地、水厂和管网升级改造到末梢水净化,各项规划总投资超过5000亿元,除了管网,奚韶锋认为其它三个环节,膜处理行业都可以介入。
特别是末梢水的净水器行业。2000年至今,卫生部共批准过767个净水器产品,其中近八成是2007年后批准,相当于不到三天就批准一个产品型号。
“压低价格,不注重技术,一批起一批倒。”奚韶锋如是总结。膜华公司主要为净水器企业提供膜材料,奚韶锋渐渐发现,相对于污水处理领域和净水器应用,对于事关千家万户的自来水处理工艺,从专家到水厂都更为谨慎。
“原有的问题没解决,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该怎么办?上新工艺有相当的风险。”嘉兴市自来水厂总经理查人光说。嘉兴在探寻饮用水处理工艺时,对水源水质和各个工艺环节都做了细致的研究,在确立了适宜的工艺后还试运行了两年。“我们不能把供水安全机械地压在水源或工艺上,而是各个环节加以优化,建立多级屏障。”查人光说。
相对于国外较好的水源水质,我国水源水质已受到不同程度污染,污染问题不尽相同,净水工艺的升级改造不能简单地复制,有的专家甚至开始采用一些污水处理方法作为饮用水的预处理工艺。主流的臭氧-活性炭和膜工艺也没有绝对的孰优孰劣,无锡水厂就是一个例证。
据王占生介绍,2009年,为去除藻类,无锡水厂上马了超滤膜工艺,但这并不能完全去除水中的臭味。2010年,水厂增设了臭氧-活性炭处理工艺,臭味才得以去除。
“不同处理工艺的作用和功能是互补的,水厂改造不能一刀切;如果水源水质好,采用常规处理工艺也可以达标。”李圭白院士说。
事实上,在公众对自来水越来越难以放心的情况下,要想让自来水厂心甘情愿上马深度处理技术,净水行业期待提高水价来让保本微利甚至亏本的水厂采取行动。
对于价格的杠杆作用,奚韶锋在污水净化中深有体会。在江苏吴江,当排污费从每吨1.1元涨到2.5元时,膜华的污水回用工艺从“求企业用”演变为“企业主动求用”。
但政府每次涨水价都遭遇公众的反对声。“好领导,不该把问题推给公众,对不对?”王占生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