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龙保小学校长刘运荣:一条残腿站稳三尺讲台
万宁市龙保小学校长刘运荣腿部残疾却坚守讲台34载，去世前仍带病教书
一条残腿站稳三尺讲台
■ 本报记者 苏庆明 特约记者 陈循静
通讯员 李启燕 黄良策 曾觉
300多米高的牛庙岭，连绵起伏，山峦流翠。隔着老爷海一段小小的海湾，万宁市东澳镇龙保村和新村的乡亲们抬头就能看到它。无数次，刘运荣也会怅望着它，想想登高望远，俯瞰身边的热土。
在望山兴叹几十年后，如今他终于魂归这里，可以永远注视着他的家乡和学校。
送他上山的，有6艘渔船，26个花圈，还有2000多位乡亲。这是非同一般的“礼遇”。按照当地渔船送葬的传统，两艘船就够了；龙保村和新村的群众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规模如此壮观的葬礼。那一天，6户渔民主动把渔船献出来，经过1.5公里长的水道，把他的骨灰从家里送到山上。2000多位村民，还有从外地赶过来的曾经的学生，都前来送他最后一程，山上山下泪花纷飞，哀思无尽。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这位拖着残腿在讲台撑了34年，病危关头念叨的还是学生的校长，村民们用这一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他们最深切的敬意。
站着讲课有激情，一条腿撑累了也不愿坐下
在给刘运荣送葬的时候，他的妻子容阿郎特意给他搭上了一件裤子。裤子的右边口袋里还积着不少的粉笔灰，口袋上沿有些发白，这是洗不去的痕迹。容阿郎说，一般的教师不会有这样的“积累”，因为这与一个特别的姿势有关。
1959年，刘运荣出生在新村，此后不久就患了小儿麻痹症，致使左腿萎缩。“他不能尽情地玩，这促使他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知识给他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刘运荣的好友、与他小学中学均为同学的崔林山说，这是促使刘运荣萌生教书育人梦想的动因之一。
刘运荣选择三尺讲台，从理想的角度讲很美好，但从工作的角度讲，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一个瘸腿的人选择了需要站着的职业。”崔林山说。
龙保小学位于龙保、新村两村之间，村里小孩大多在这里接受最初的启蒙。刘运荣没有在这里受教，但却选择回来这里执教。他的想法很简单，教起乡亲们会感觉更亲切些，而且当时村里人认为读书无用的思想还很严重。
1980年秋季，高中刚毕业的刘运荣在孩子们异样的眼光中一瘸一拐走进教室。由于左腿萎缩，走路时他只能靠正常的右腿使力，左手得放在裤兜里用力掐左边大腿才能支撑身体平衡。才十多厘米高的讲台台阶，他要迈上去却很吃力。
1988年嫁给刘运荣后，容阿郎在给丈夫洗衣服时经常发现一件“怪事”：他裤子的右边口袋老爱吃灰，一次两次能洗干净，多了就不行。她有点埋怨丈夫不顾及她的感受。直到有一次她亲眼看到刘运荣上课的场景，才理解了他：他在黑板上写字时，得左腿往左伸，用右腿撑着身体，形成稍显夸张的“稍息”姿势，这让他的右腿直接处于写字的右手下方，因此粉笔灰直往右口袋掉。看到这一幕，容阿郎心里直发酸。
“其实很多时候他不用站着，但他说站着讲有激情，能感染学生。”龙保村村干部王少华说，如果右腿撑累了，他就手抓台案以免摔倒，下课赶紧回屋拉把椅休息。“但实际上他不知摔了多少回。许多动作我们做起来一点都不难，但对刘运荣来说非常吃力，而且一直做了几十年！”
两次调到镇上的机会，都被他一口回绝
1998年起，刘运荣开始担任龙保小学校长。2007年，东澳镇对全镇小学进行撤并。这时，身为东澳镇中心小学校长的崔林山和刘运荣的妻儿、同事都劝他把握机会往镇上调动，让生活更便利些；或者准备凭残疾人的身份提前退休。此后他确实有两次调动的机会，但都被他一口回绝。“我觉得父亲太不容易，因此拼命劝他，反而把关系搞得有点僵。”刘运荣的大儿子刘名文说。
还是经常跟刘运荣推心置腹的崔林山了解他的心声：“他跟我说，他在龙保呆了近30年，有感情，放不下，要教到不能教为止。”
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经常发生的学生辍学问题。1997年9月，开学两天他就发现他所教的六年级女孩王峡不见了。他想都不想就知道了原因：王峡一家就住学校附近，家里一共有5个小孩都在这个学校读书，一定是家长撑不住了。
他立即上门找孩子的家长王光雄。王光雄说，王峡是最大的孩子，还是把机会给后面4个吧，况且她还是个女孩，女的读书有什么用？不如在家干点活。刘运荣说，女孩男孩都一样，不能偏心委屈了任何一个，现在就回家干活能做啥？这是对她人生的不负责任！
“我有点动摇，但也没答应。他又来了第二次，这次他目光直直地看我说，是钱的问题吧？你不要担心，我给你垫着。”王光雄回忆道，“那个时候300块钱的学费挺多的。”
就是这一次家访，改变了王峡的命运。此后她考上海南省卫生学校，现在在省中医院工作。这次给刘运荣送葬，她专门从海口赶回来。
用心，这一平凡又不易的精神，几十年如一日地体现在刘运荣身上。在学生手里，至今还保存着刘运荣手抄给他们的一张张练习题纸张。他习惯了上午课结束后给孩子们发题目，下午再作讲解。这些题目字迹工整，他自己先写一遍，因为不会用电脑，再接着用复写纸誊写，几个学生需要就复写几份。
就是在这样一种精神带动下，这所占地不到15亩、六年级学生已经由二三十人减到十人左右的学校，年年都能保证好的苗子考上省或市里的重点中学。崔林山说，这所农村小学从比较差劲到变得优秀，要归功于这头“老牛”。
病危住院期间，一直牵挂孩子们的学业
在当校长的十几年时间里，刘运荣和妻儿5口一直都挤在十多平方米的宿舍里，以校为家。后来，宿舍楼连同教学楼一起逐渐老化成D级危房。直到2013年，按照市教育部门的规划，原来的教学楼被改造为老师周转房，他的“家”才拓宽到30多平方米。不过，家变得宽敞了，配置却没有多少变化，依然是一张张普通的木床、木桌、木沙发。
也就在那年，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两个儿子，为了他们成家考虑，他决定在镇上买套20万元的经济适用房。此时他才发现作为一个父亲的窘境：他30多年的积蓄连首付都搞不掂。最终，还是已经嫁到上海的大女儿的婆家掏了6万元当首付，他用住房公积金贷款，还款期长达10年。
不管怎样，终究有个像样的家了。而学校的教学楼也于当年重建，2014年新学年投入使用。刘运荣想着过几年就可以退休，安享晚年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此时病魔早已侵入他的细胞。2014年11月开始，他发现自己的腿越来越痛，经常出现头晕。
“他可以不用走得这么早的。”这是如今崔林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平静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惋惜。“我们劝他早去医院检查，他总是说没事，不过是多年的风湿和感冒罢了。”
依然故我的刘运荣日复一日地上课。“他疼得走不了路的时候，我就背他去教室，他坐着讲课。他在口袋里放了一瓶风油精，痛了就抹一抹。实在顶不住了，就趁中午的时间去医院打止痛针，下午又回来上课。”回忆起这段日子，容阿郎涕泣涟涟。
捱着近两个月后，他终于同意作检查，还特意等周五上完课后，周六再去。12月27日，容阿郎和刘名文陪他去市人民医院检查，发现他白血细胞偏高；当天中午转到三亚一家医院，在这家医院建议下当天晚上又转到省人民医院，最终确诊得了白血病。这一过程，母子两人都没敢把病情透露给他。
“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没事，元旦后就可以回来。”崔林山说。刘名文回忆，12月29日晚，刘运荣还说梦话，让容阿郎骑车带他回学校。“31日晚11点，他还问学校的围墙建好了没有，教学楼的电线拉得怎样，学生有没有安心上课。住院期间，他没问过一句家里的事。”
1月1日，刘运荣的病情明显恶化，直至凌晨去世……
2014年，本有机会调回万城镇的同班教师符晓敏，甘愿留下来，就是因为他的感召。
王光雄说：“有次我在校园里看他腿被钉扎流血了，去扶他。他说不碍事，包扎了一下就去上课。”
崔林山说：“2000多人给他送葬！如他天上有灵，但愿他能得到宽慰！”
……
冬日，一阵冷风吹来，牛庙岭依然静静挺立。草木青翠，可以安魂；山岭高耸，犹如丰碑！
（本报万城1月10日电）
短评
用爱传递最质朴的人生价值
刘运荣老师一瘸一拐地走远了，他带着深情与不舍，离开了他坚守34载的讲台，离开了他一直挂念的学生们，离开了他所挚爱的乡村教育事业。刘老师的事迹，让我们充满感动、无限动容。
身躯虽然瘦小，精神却无比伟岸。对刘老师来说，残疾压不垮他，清贫吓不住他。在艰难和寂寞的岁月里，他勇克生理缺陷，用残障的躯体搭起村里娃的人生阶梯；他甘守一方讲台，用深沉的爱传递最质朴的人生价值。他的执着和坚守，让多少贫苦家庭的孩子改变了命运。
海南山区较多，不少乡村还比较落后。像刘运荣老师一样默默操劳、无私奉献着的乡村教师还有很多。可喜的是，这些年乡村教学条件得到大幅提升，教师们的生活状况也得到明显改善。但这还不够，需要给他们更多关心，关心他们的生活，关心他们的心理，关心他们的健康，让他们真正成为这个时代最受尊敬的人。